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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47街街角,一家並不如何起眼的診所。

落下診療室門上的鎖扣,年輕的醫師舒一口氣、展了眉頭,神色回歸平靜。

 

“怎麼樣?”金聖圭站起身來迎上前去,輕聲問。

“很不配合。”聳聳肩膀,歪歪嘴角,李浩沅擺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冷漠而又富攻擊性的少年還是那樣過於抵觸與他傾談,接受催眠的過程也十分困難,“好不容易才肯睡。我都覺得自己特像幼兒園哄小孩的阿姨。”

狀似輕鬆的調侃,聖圭隨之扯出一絲苦笑。

“是嗎

想太多了,”將手中的病歷檔案擱到桌上,李浩沅端起兩盞茶杯走向飲水機,“是你说明洙的性格本來就固執,L也這樣倔強或许是個不錯的預示呢?”

聖圭沒有答話,久久只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把自己埋進沙發裡,閉上了乾澀的眼睛。

除卻水流從出水口淌進杯子裡那好聽如奏鳴一般的聲響外,屋子裡遲遲沒再有其他的動靜。

 

對金明洙的治療是從兩個多月以前才剛剛開始,至今為止幾乎沒有看到任何實質上的進展,並且似乎有著愈發嚴重的跡象。和他所預想的情況出入不大。作為一個剛離開校園才剛剛一年有餘的心理醫師,李浩沅對自己的能力其實還有些質疑,何況人格分裂的案例他以往並沒有實際接觸過,會勉強接手這一個案更多是看在同是醫學院的前輩張東雨面子上。

事實上當初金聖圭這個委託人給他的第一印象也並不太好——

兩個月前、還是深冬的那個雪夜,他頂著吹的蓬亂的炸毛,略微花掉的容妝虛掩在棕紅的額發之下,卻沒掩住眼角襯著淡紫色眼影勾出那一抹豔紅眼線的魅惑,一身朋克味十足的裝扮配上偶爾幾聲懶散無力的腔調,一股子目中無人般的不可一世,仿佛那些有錢沒處花於是跑去誤入歧途的不良公子哥,橫竪就好像昭顯著並非正經。

他甚至都想不通張東雨怎麼會認識這種人,並且明顯不僅只是一般的交情。

那一整晚講話的幾乎都是張東雨,金明洙、或者說L則在診療室的躺椅上深眠。第一次嘗試的催眠過程比起今天還要不順利得多,那個稜角十足的少年凌厲得像只獵豹,時時露出鋒利的爪牙,隄防著他任何一丁點的探索、入侵,冰冷的眼神仿佛和著窗外的霜雪一同沈降下來,讓李浩沅幾度險些應接不暇。

而金聖圭自始至終就那樣沈默著,現在想來他那時其實是有些恍惚,當時則只覺得他身為當事人卻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模樣十分扎眼,襯得一旁大費口舌好話說盡的張東雨似乎那樣滑稽。

直到熟睡中的那人醒來,一臉迷茫地喊他,“哥。”

那一瞬間他的溫柔從嘴角蔓延到了眉梢,洋溢的喜悅一目了然,原本的疲憊頃刻間一掃而空,對著躺椅上的少年噓寒問暖,說著要去倒水給他喝的時候倏然起身,才似乎剛想起自己正處在別人的診所,回過身來愣愣地看著李浩沅,問水在哪裡。

聲音有點怯,小心翼翼地,帶著點兒尷尬。

與印象完全不同的巨大反差讓李浩沅忽然就很想笑。

 

金聖圭快要寵死了金明洙。張東雨是這麼告訴他的沒錯。

所以金明洙不見的那天,金聖圭是什麼樣子呢?

所謂相依為命,一旦分開便是撕裂骨肉的熾痛,離傷如何熬化了心底的城牆,又如何在重逢的一刻用已成陌路的迷惘將殘存的廢墟徹底夷為平地。

只是假想一番,都免不了心痛。

 

張東雨一直沒有去问,究竟金聖圭是覺得金明洙忽然從人間蒸發的那天比較漫長,還是當L站在他面前、曾经骨肉至親卻如今對面不識的時候更加痛苦。

兩個月來,李浩沅也並沒有對金聖圭過問太多,但此刻他想他需要知道。

 

“談談看明洙當年是怎麼不見的吧。”他說,帶著儘量輕鬆的笑容,“六年前,是嗎?”

“嗯。”金聖圭看起來倒並沒有想像中的抵觸,“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突然音訊全無,和我母親那時一樣。”

“你母親?”

“對,也是明洙的母親。”金聖圭捋了捋額前的劉海,語氣平淡,好像在敘述一個無關自己的故事,“以前也在2 Heaven唱過夜場,但唱的其實不怎麼樣,基本上主業是給某些貴人做情婦,加上偶爾轉手些粉末藥丸什麼的吧。”

李浩沅試圖觀察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卻無功而返。

“我高三那年她忽然不見了,還好老闆人不壞,肯讓我接班唱下去。”

那,你們的父親⋯?

“沒聽她說過,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他笑笑,帶著點調皮,“你看,明洙和我長的一點都不像,是不是?”

李浩沅也跟著笑了笑,“可能你比較像你母親,他更像父親呢。”

“也許吧。”金聖圭聳聳肩膀,“我們老闆也常說我像她,雖然我不是很愛聽。”

抱歉。”李浩沅扁了扁嘴。

“這倒不用。”

“當時明洙失蹤,你為什麼沒有報警?”

“你覺得呢?”

聞言,李浩沅稍有一愣,接著提起一側嘴角,扯出個無可奈何的笑容。

“我從小看過她身邊太多人和事,警察其實是為什麼人服務我大概清楚。”

“看來你對警察機關的評價不佳。”

金聖圭做了個不置可否的表情。

“不過據我所知,你的⋯戀人、可以這麼說嗎?

得到了金聖圭的首肯,李浩沅點頭繼續,“南優賢,似乎是上東區的巡警,沒錯吧?”

金聖圭同樣沒有否認,“我認識他的時候並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

“似乎有點複雜?”

“對。”

“你不想說?”

“可以的話。”

“當然。”李浩沅仍是微微笑著,平靜地說,“這裡又不是什麼審訊室。”

金聖圭同樣揚了揚嘴角,接著低頭喝起李浩沅一早遞過來的水。

“不管怎麼說,當初失蹤的時候,明洙還沒有任何異常對嗎?”

“嗯。”聲音有點悶。金聖圭放低了杯子,眼睛卻遲遲沒有離開水面。

 

小時候的明洙很粘人,他走到哪裡就要跟到哪裡,小手最喜歡揪著他衣角,跟在他身後晃啊晃,直到他不耐煩地訓他“衣服都要被你扯壞了!”

曾經有一次一群男人闖進家裡東翻西找,手邊碰到什麼就摔什麼,包括那時才四五歲、小小一只的明洙,稍大幾歲的聖圭則被他們揪著衣領逼問母親的下落,他是那麼害怕、非常非常害怕,害怕到只要他知道一丁點兒關於母親身處何方就一定會真的說給那些男人聽,只求不會當下送命在他們手上,可惜那時的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長久以來那個女人除了會往家裡帶錢要他自己去買吃的用的之外就只會默默地盯著他或明洙,喃喃地說些沒有生你就好了之類的話,年紀還不大的他已經分明絕望而悲哀地認識到自己對所謂的母親其實一無所知。

後來那群男人大概是知道把他掐死也問不到半點消息,所以不再白費力氣便丟下他離開了,他只記得當意識慢慢隨著稀薄的氧氣回到腦海時,天已經大亮,明洙正窩在他懷裡瑟瑟發抖,斷斷續續地抽泣著、一遍遍喚著“哥”“別丟下明洙一個人”“我怕”⋯⋯

可是結果呢,卻是你先丟下我了啊⋯⋯

 

哥!”

熟悉的稱呼倏然間打斷了回憶,抬頭卻是迎上了李浩沅擔憂的眼神。

“聖圭哥,聽到我說話嗎?”

“喔,對不起,我走神了。”

大約是試圖遮掩現實,金聖圭想要再喝一口水,卻恍然發現方才還拿在手裡的杯子已經在李浩沅手上,而自己身前的地板撒了一層水漬,正映著燈光略微發亮。

⋯⋯

李浩沅微蹙眉頭,把杯子重新遞給他,說道,“也許改天再談比較好。”

“我沒事!”金聖圭揚起了聲線,急著證明什麼似的,“明洙的事不可以再拖了,我——

“不能再拖的是哥的事吧。”李浩沅毫不留情地阻斷,“給你的藥根本沒有按時吃對不對?那煙⋯也還在抽,對不對?

金聖圭低下頭,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手指摩挲著杯口邊緣滲出的水漬,重歸沈默。

“你知道那可是違禁品,南優賢如果發現的話

“他不會發現的。”兩手環過杯子相疊,金聖圭揉搓著自己交錯的手指,低垂的眉眼略帶些不明朗的憂愁,無法穩定的視線昭示著他的猶疑。

李浩沅歪側過頭看了他一會兒才緩緩開口,“L對你做的那些也是嗎?”

⋯⋯

金聖圭抬手揪住自己衛衣的領口整理著,試圖遮住內裡仍泛紅的吻痕,那昭示著昨晚激情的印跡似乎又重新開始發燙,適才沾了水的手指在灰白的領口留下幾點深深淺淺的水暈,環繞於這密閉空間的冷氣拂過,脆薄的肌膚微微泛涼,一如李浩沅清冷的語氣:

‘他不會發現’?還是‘反正他會裝作不知道

 

終於金聖圭深深嘆了口氣,

“不這樣的話我還能怎麼辦?”

投向李浩沅的眼神充滿無助,那實在是極少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到讓李浩沅一時沒了招架。

 

最後,金聖圭仍是把自己埋進了那張柔軟的大沙發,合上疲累的雙眼,喃喃道,

“我該怎麼辦,浩沅,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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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壞掉的2 Heaven~(捂嘴~)

果然下著雨的清晨最適合寫小黃文~k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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